屋子里忽然沉静下来。孔太平赶紧主动开口问,棉花长势很好吧!舅舅磕了一下烟灰说,不怎么样。孔太平说,能这样已经够不错了。舅舅不高兴地说,你不要当干部当修了,同前几年比起来,这棉花要逊好几分,连自己都不敢看,看了觉得自己可耻。他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孔太平说,大外甥,你能不能让洪塔山将那些白水池子都拆了?孔太平说,为什么呢,全镇上的人都指望靠它发家致富。舅舅说,你这话不对,我就不指望它。舅妈插嘴说,你别以为自己是个国王,什么事都要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舅舅不作声了,低头吸烟的模样让孔太平看了后,心中生出许多感概来。他说,舅妈,不要紧,我就是想多听听舅舅的想法。舅舅将一支烟抽完后,站起来,拿上一把锄头,帽子也没戴便往门外走。舅妈说,太阳这么毒,你光着头去哪?她没有等到回答。孔太平说,我同舅舅一起出去走走。
屋外热浪逼人,太阳照在地上反射出许多弯弯扭扭的光线,就像是白日里燃在野外的火苗。舅舅在前面缓缓地走着,一只狗趴在屋檐下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连叫也不愿叫一声。几头牛在一片小树林里无力地垂着头,偶尔用尾巴抽打一下身上的牤虫,发出一声声响来,却一点也不惊人。炎夏的午后乡村,比半夜还安静,半夜里可以听见星星在微风中唱歌,可以听见悠远的历史,在用动人和吓人的两种语调,交叉着或者混杂着讲述一代代人的过去故事。骄阳之下,淳厚的乡土在沉默中进行一种积蓄。孔太平跟着舅舅走过一垄垄庄稼时,心里都是一种无语的状态。两个人终于来到了棉花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