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这位“卢迪大师”派人邀请约瑟夫·科讷希特到他家里去做客。大师在自己的寓所迎接了约瑟夫,态度十分亲切,身上穿的竟然是日常的家居服,一番寒暄之后,大师问他,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是否可以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到他家里来待上半个小时,以及——这个要求是否过于唐突,是否会令他感到不快。在此之前,科讷希特从未跟大师单独相处过,但他对这个要求或者说是命令并没有什么意见,因此,他颇为惊讶地接受了它。于是,就在领命的当天,大师交给他一份内容颇为丰富的文件,那是一位管风琴师向他递交的建议书,是他收到的无数份建议书当中的一份,对这些建议进行审查,也是玻璃球游戏最高管理机构日常工作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类文件当中的大多数都在向管理层提出请求,希望在官方认可的玻璃球游戏档案中加入一些新的材料:比方说,某人巨细无遗地研究了牧歌[75]的历史,发现了这一音乐风格的发展曲线,并且用音乐结合数学的方式将这条曲线给记录了下来,以便将其纳入游戏的语言宝库之中。再比方说,某人系统性地研究了尤利乌斯·恺撒[76]所使用的拉丁语,揣摩其韵律特征,发现恺撒拉丁语的韵律特征竟然跟拜占庭圣歌[77]中尽人皆知的音程研究结果有着最惊人的契合之处。又比方说,某位狂热爱好者,又一次在十五世纪的记谱法[78]中发现了一种新的犹太教卡巴拉[79]。凡此种种,那些向来离经叛道的实验者寄来的书信就更不必提了,其内容往往惊世骇俗。比方说,他们声称自己知道如何从歌德和斯宾诺莎的星座对比中得出最惊人的结论,而且经常会在来信中附上一些非常漂亮、看似合理的彩色几何图。科讷希特对大师当天交给他的这份建议书做出了热情的回应,马上开始认真仔细地阅读,对其内容进行缜密思考。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时常会提出类似这样的建议,但他从来都没有真的将这些建议总结成文本,呈交给游戏最高管理机构;每一位活跃的玻璃球游戏玩家,都梦想着能够不断扩大游戏所辖的领域,直到游戏能够囊括一切,才会善罢甘休;或者说得更确切些,每一位玩家其实都在持续不断地为游戏拓展疆域,要么是在自己的想象中,要么就是在私下进行的玻璃球游戏练习当中——无论想象还是练习,只要新拓展出来的部分似乎能够通过这些过程证明自身的存在价值,他们心中立即就会生出一种迫切的期待,希望自己透过持之以恒的努力找到的这些新领域,能够获得官方认可,能够从私人游戏练习中脱颖而出,被纳入玻璃球游戏的正规体系当中。事实证明,那些游玩技巧开发到很高阶段的玩家,他们所开展的私人游戏练习同样也是很高端的。高端玩家之所以能够区别于普通玩家,恰恰因为他们对玻璃球游戏纷繁复杂的规则如此之熟悉,通过这些规则在游玩过程中对各种符号和公式进行呈现、定义、赋形的能力如此之优秀,优秀到他们能够在任何一场以客观具体、大部分人认为早已盖棺论定的元素为基础进行设计的玻璃球游戏中,以异想天开的精妙手法注入完全属于玩家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崭新概念,令一切焕发新生。曾经有位广受尊敬的植物学家讲过这样一句看似可笑的名言:“游玩玻璃球游戏的过程中,一切皆有可能,甚至连一株植物都可以用拉丁语跟林奈[80]先生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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