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圣人不生,怪乱不平。故杨、墨起而孟子辟之,申、韩出而扬雄距之,佛、老盛而韩文公排之。微三子,则天下之人胥而为夷狄矣。[48]
孙复的所谓夷狄诸子之法,“诸子”自然是指儒家之外的老、庄、杨、墨、申、韩之流。庄、墨等等,同老子一样,均是中国之人,孙复亦以夷狄看待。所谓天下之人胥为夷狄矣,和其弟子石介“中国不为中国矣”,都是同样的意思,将儒家文化之外的所有异质文化都视为“夷狄诸子之法”。
据《河南程氏外书》卷十二引《龟山语录》,程颐晚年自涪陵流放归来,“见学者凋落,多从佛学”,只有杨时与谢良佐不变,因之感叹说:“学者皆流于夷狄矣,唯有杨、谢二君长进。”所谓流于夷狄,指的正是纯粹文化方面的异化,即转向佛学。从这一逻辑出发,只要离开了以儒家为本位的传统文化、人伦道德,便都成了“夷狄”。程颐在总结五代之乱的历史教训时说:“唐有天下,如贞观、开元间,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玄宗才使肃宗,便篡。肃宗才使永王璘,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49]所谓有夷狄之风,自然不是说李唐是异族建立的政权,而是指它文化方面的不纯。在民族问题上,唐太宗待中华、夷狄如一;在意识形态方面,又奉儒、释、道如一。这在赵宋一些学者看来,却是儒家传统文化在唐代不振的主要原因。所以宋代要尊王攘夷,加强中央集权,抵御外侮,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苏轼在《王者不治夷狄论》中指出:“《春秋》之疾戎狄者,非疾纯戎狄者,疾夫以中国而流入于戎狄者也。”[50]胡安国在其《春秋传》卷十一的解释中,对这种文化上的华夷之分作了更加清楚地说明:“中国之为中国,以其有父子、君臣之大伦也。一失,则为夷狄矣!”所谓父子、君臣之大伦,即具体化为三纲五常等社会准则的儒家伦理观念。不难看出,宋之华夷之辨,更重要的还是文化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