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学家之学,于理求其至明,于行求其无歉。然二者又非二事,明理者,所以定立身之趋向;立身者,所以完明理之功用也。抑此非徒淑身,施之当世,亦无亏慊。以天下惟有一理,治身之理,即治世之理也。理学家最服膺之语曰:“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语出伊川《易传》序。)其斥理学以外之学,则曰:“言天理而不用诸人事,是为虚无,是为异学。言人事而不本诸天理,是为粗浅,是为俗学。”二者之为失虽异,而其失惟钧。皆以不明乎独一无二之理,故其所行遂至差谬也。
理学家视修己治人,非有二道。故曰:“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虽然,物莫能两大,有所重于此,势必有所轻于彼。理学家论治,每谓己不立则无以正物,其说固然。(横渠曰:“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斲,希不伤手也。”明道曰:“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朱子曰:“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去理会这个身心。到得做事业时,只随自家分量以应之。”又曰:“多只要求济事,而不知自身不立,事决不能成。人自心若一毫私意未尽,皆足败事。”或问:“学者讲明义理之外,亦须理会时政,庶他日临事,不至墙面。”曰:“学者若得义理明,从此去量度事物,自然泛应曲当。今世文人才士,开口便说国家利害,把笔便述时政得失,济得甚事?只是讲明义理,以淑人心。使世间识义理之人多,何患政治不举?”)然因此,全副精神,皆贯注于内,而于外事遂有所不暇及,亦其势也。后来颜习斋所攻击,专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