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默默地干了几分钟活,那双干瘪凹陷的眼睛又朝上看了看,既无兴趣也无好奇,只有一种机械呆板的直觉,觉得那唯一天天见面的人站着的地方现在还没空出来。
“我想要,”德发日说,眼光一直没有从鞋匠身上移开,“让光线多进来一点,稍微亮一点,你受得了吗?”
鞋匠停下手里的活计,漠然听着,眼睛朝身旁的地板看了看,又以同样的神情朝另一旁的地板看了看,然后抬头看着说话的人。
“你说什么?”
“稍微亮一点,你受得了吗?”
“你要是让亮光进来,我就只得受了。”(说到“只得”两字时,微弱无力地加重了一点语气。)
原来开着的半扇窗门又开大了一点,然后就停在了那个角度上。一长方光线落进了阁楼,照见了这个做鞋的人和他膝头一只未做完的鞋子。他停下手中的活,在他脚旁和坐的凳子上,散乱地放着几件常用的工具和一些碎皮。他的胡子雪白,参差不齐,但不太长。他脸颊下陷,目光明亮,即使乌黑的眉毛和蓬乱的白发下那对眼睛长得不大,有了这瘦削凹陷的双颊衬托,也就显得大了,更何况它们生来就大,因而看上去就有点异乎寻常了。他那破旧不堪的黄色衬衣,领子敞开着,露出瘦削干瘪的躯体。他整个人,他那破旧的帆布外套,松松垮垮的袜子,以及身上所有的破烂衣着,由于长年接触不到阳光和新鲜空气,全都已经褪色,一律变成了旧羊皮纸似的黄色,简直分辨不清哪样是哪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