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越早越好,越早越好。我不早早回去,你四弟又不能上班了!”
母亲分明更是对她自己说。
我求人给母亲买到了两天后的火车票。
走时,母亲嘱咐我:“别忘了把那瓶獾油和那卷药布给我带上。”
我说:“妈,你的烫伤还没好?”
母亲说:“好了。”
我说:“好了还用带?”
母亲说:“就快好了。”
我说:“妈,我得看看。”
母亲说:“别看了。”
我坚持要看。母亲只好解开了衣襟——母亲干瘪的胸脯上有一大片未愈的烫伤的溃面!
我的心疼得抽搐了。
我不忍视,转过脸说:“妈,我不能让你这样走!”
母亲说:“你也得为你四弟的难处想想啊!”
……
母亲走了。带着一身烫伤。失落了她的假牙。留下的,是母亲的临时挂号证,上面草率的字写着眼科医生的诊断——已无手术价值。
今年春季,大舅患癌症去世了。早在一九六四年,老舅已经去世了。母亲的家族,如今只活着母亲一个女人,老而多病,如同一段枯朽的树根。且仍担负着一位老母亲对子女们的种种的责任感。那将是母亲至死也无法摆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