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外那位女博士的第一封来函。也许讨论作品毋须只用电话,越洋电话的费用是昂贵的。只是,这番话用在《楚河汉界》上似乎是一种反讽。也许,它只是针对最后一句话——而那句话未免又太理性了。不然,可以在电话中与她辩论几句。显然,她要回避这种直面的形式,她太自信,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当你用书信回答时,她也许又已超越了这一认识而视你的回答为过时。
秦江这么一想,竟自苦笑了。
光读这段话,便足以断定,你秦江是一位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
果真如此么?
连秦江自己也没法承认。
“对人不肯失望的光明”——也就是说人便是光明自身,希望则是光明的衍射。可以这么理解么?可人类在历史进程中为自己构筑过光明么?处处是血火刀光,血火刀光!也正是这种血火刀光的黑暗,才使他秦江在接受调查日军细菌部队罪行这一课题之际,有一种无法按捺的冲动——试想看看,人类究竞凶残、黑心、暴庆到怎样的程度,也就是说,“文革”中所目睹的非常的暴行在这一课题上产生某种契合。
虽然不能说“文革”暴行与“二战”有什么关系。可那释放出来的人性之恶,却是难解难分的——虽然一方是他虐,一方是自虐,但同出于一个潘多拉的匣子!
这便是秦江当时冲动的背景。一种潜意识,而这与理想主义是搭不上界的。你可以设想自己怎样才能同时占有黑暗与光明。这比一个人作恶时,突然萌动恻隐之心要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