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享受自然的乐趣,结果做了自然的奴隶,想做湖上诗人,结果做了湖上懒人。这也是他所当初万不料及,而近来深深地感到的苦闷。
“难道就这样过去吗?”他近来常常这样自讼,无论在小饮时,散步时,看山时。
壁间时钟打九时。
“咿呀!已九点钟了。时候过得真快!”妻拍醒伏在膝前睡熟的阿满,把工作收拾了,吩咐女仆和阿吉去睡。
他懒懒地从藤椅子上立起身来,走向书斋去。
“不做么,早睡罗!”妻从背后叮嘱。
“呃。”他回答,“今夜是一定要做些的了,难道就这样过去吗?从今夜起。”又暗自下了决心。
立时,他觉得全身就紧凑了起来,把自己从方才懒洋洋的气氛中拉出了,感到一种胜利的愉快。进了书斋门,急急地摸着火柴把洋灯点起,从抽屉里取出一篇近来每日想做而终于未完工的短篇稿来,吸着烟,执着自来水笔,沉思了一会,才添写了几行,就觉得笔滞,不禁放下笔来举目凝视到对面壁间的一幅画上去。那是朽道人十年前为他作的山水小景,画着一间小屋,屋前有梧桐几株,一个古装人儿在树下背负了手看月。题句是:“明日事自有明日,且莫负此梧桐月色也。”他平日很爱这画,一星期前,他因看月引起了情趣,才将这画寻出,把别的画换了,挂在这里的。他见了这画,自己就觉得离尘脱俗,做了画中人了。昨夜妻睡梦中听他念的,就是这画上的题句。